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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著前兩日趕路乏了,今晨眾人都睡得遲了些。

紫鵑洗漱好,胡亂喝了碗粥,見雪雁伺候黛玉穿戴去了,樂得清閑,便到院裏晨練。

說是晨練,其實就是將上輩子的廣播體操原封不動搬了來,嘴裏念念有詞道:“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、六、七、八;二、二、三、四……”

她一邊做,一邊計劃讓黛玉和雪雁也加入晨練隊伍。養生嘛,不丟人。

正想著,見西廂房正屋裏出來個端著臉盆的丫頭,丫頭只管做自己的事,見紫鵑正在院子裏現眼,連個招呼也沒打。

惜春的幾個丫鬟裏,紫鵑只對入畫有印象,若惜春的時間線沒變,入畫已經在鳳姐抄檢大觀園時出了簍子,被惜春做主打發了,眼前這個喊不出名兒。

想到畢竟要在同個小院住好一陣,於是她動作沒停,臉上堆起笑容,打哈哈道:“忙著呢。”

丫頭古怪地看了紫鵑一眼:“嗯,你也忙著呢。”

說罷,她便沒了身影,再出來時,手上拿了端硯紙筆,面無表情地送到惜春房內。

因門敞著,屋裏響起惜春的聲音:“那塊紫檀木帶來了沒?”

丫頭道:“帶了。”

惜春默了片刻,道:“如此甚好。彩屏,你去趟老太太那裏,問鴛鴦要把刻刀來。”

晨練正做到收尾小節,紫鵑聽了一耳朵,暗自心道:原來這丫頭是彩屏,不過惜春要刻刀做什麽?

正巧黛玉和雪雁收拾完,出了屋門,見著紫鵑的動作,“噗”地笑出了聲。

雪雁道:“姑娘,我是不是瞎眼了!”

黛玉輕拍了她一掌,同樣沒忍住調侃:“見過五禽戲,見過八段錦,還沒見過這樣什兒的功夫,猴不像猴,兔不像兔,倒似那班門弄斧跳大神!”

紫鵑的臉抽搐了下,牙縫裏崩出一句話:“很好笑嗎,這可是廣播體操,全民.運.動也。”

黛玉笑到沒眼看,紫鵑掏出帕子擦擦汗,想著姑娘就笑吧,改天帶你拉筋練瑜珈,看你還能不能笑得出。

雪雁陪著黛玉去了惜春屋裏,紫鵑正好也想探探她,大咧咧跟了進去。只見惜春正伏在桌案寫著什麽,聽見響動,擡起頭看向黛玉:“你來了。”

“嗯。”黛玉好似已經習慣她的不冷不熱,並未介懷,走過去瞧了眼道,“你這是在寫什麽。”

惜春真惜字如金:“經文而已。”

黛玉:“原先便知你作畫甚好,沒成想對這個也有興趣。”

惜春並未擱筆,手上一邊寫,嘴裏一邊回道:“般若菩提超然自我,是大清靜。”

此言一出,紫鵑驀地想起她判詞裏那句:“可憐繡戶侯門女,獨臥青燈古佛旁。”

這不明擺著結局是出家麽,如今已現端倪了!

這時,彩屏回來,與黛玉問了好,將刻刀放到桌案,毫無波瀾地道:“姑娘,拿來了。”

惜春盯著她問:“這麽快。”

彩屏道:“鴛鴦忙著,找不見人,我便問了看管山莊的下人要的。”

聞言,惜春有些惱了,罵道:“我讓你找鴛鴦要東西,你倒好,去問了不三不四的人,上回的好果子還沒嚼透麽?合著便是讓我將你也攆了出去才好!”

彩屏默默低下頭,不應聲。

黛玉見狀,勸解道:“何苦與自家丫頭置氣,有話不妨說得明些,好叫她們能聽懂,仔細攪了清靜。”

見黛玉如此說了,惜春將那把刻刀用帕子隔著推到桌角,對彩屏道:“還不將這起子還了去,照我的話做。”

彩屏拿上刻刀,轉身出了屋門。

如此,黛玉也不好在這裏待了,紫鵑見狀便道:“姑娘,不是說要去外頭看看麽,我陪著你去罷。”

黛玉聞言,答了個好,與惜春道了別,方才帶著她倆一起走了。

出了山莊,沿著小路往溪邊走,雪雁滿臉不悅:“得虧我是姑娘家的,要叫別人使了去,可不得天天擱屋裏哭。”

這裏只有她三人,黛玉也不必藏著掖著,好聲好氣地對雪雁說:“惜春就那個性兒,眼裏容不得沙子,你莫要對她存著意見。”

雪雁道:“偏生她與姑娘住同個小院,這些天擡頭不見低頭見。”

黛玉見她轉圜不過來,只得提點道:“罷了,總歸無事,不去招惹她便是了。”

幾人說著,不知不覺走到了小溪旁。

紫鵑蹲了下去,把手放到水裏,冷得“嘶”了一聲,擡頭對黛玉道:“姑娘,這水可冰涼了,若抱個西瓜來鎮著,不消片刻就能入口。”

黛玉笑道:“你呀,真有出不完的主意。”

雪雁放開扶黛玉的手,挽起褲腿,便要下去踩。黛玉忙道:“小心些,裏頭那麽多鵝卵石,打滑了看摔不疼你。”

雪雁壓根兒不管,將腳探進溪水裏,笑瞇瞇地說:“兒時在姑蘇,每年踏青,還能和姑娘一起玩玩水,這都多少年了,成日悶在屋裏,我偏要玩上一玩!”

見她高興,黛玉不再說什麽,站在岸上看她倆玩鬧。

紫鵑忙著抓小魚,想著要不在屋裏弄個魚缸,養幾條來玩玩。雪雁則將溪水攪得一片渾濁,踩水還嫌不過癮,又去搬那些石頭,接著雙眼一亮,拎起只四仰八叉的螃蟹,驚喜地道:“姑娘,看我逮住了什麽!”

“喲,顰兒原是在這。”一前一後兩個身影從小路那頭走來,形未清,聲先行,“我說你幾個,瞧著當真得趣兒。”

黛玉轉過身,看清來人,笑道:“寶姐姐來了。”隨即又對後頭那人道,“香菱也來了。”

香菱朝她行了一禮:“林姑娘。”

寶釵緩步走到黛玉跟前:“本來是去院裏找你,惜春說你們在外頭,左右無事,便想著來與你說說話。”

黛玉打趣道:“外頭又是哪頭?”

“這莊子能去的地兒還有哪些,左不過玩玩水,消消暑,沿著道兒走便是。”她見紫鵑和雪雁正在溪裏忙活,覆又笑道,“這倆丫頭,便是將你的頑皮性子學了去。”

黛玉回懟道:“寶姐姐倒是個端莊的主兒,不也沒在屋裏頭描花繡樣。”

正說著,黛玉見香菱的眼神盯著小溪不放,便道:“香菱,你也好生去玩罷,多抓幾條螃蟹上來,好叫寶姐姐嘗嘗鮮。”

她們這頭說著,另個聲音響起在小路那頭:“林妹妹,寶姐姐,你們都在。”

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,紫鵑捧著的小魚一下從指縫溜了,在混水裏沒了影兒。心裏直罵道:晦氣,真是哪哪都有你。

寶玉一個人急匆匆地從那頭趕來,連跑帶跳道:“這山莊倒是個清涼的好地兒,不枉費趕了兩天路。方才我去問過老太太了,說是要在這裏住上大半月。”

寶釵笑他:“這就打聽清楚了,怎的,可是急著回去。”

寶玉直眉楞眼地看了看黛玉,方才對寶釵道:“才來,哪能就說回去的事。對了,老太太還說,這一片有不少納涼莊子,都是世家設的,聽聞我們來了,已經下了請帖,邀請我們明兒個過去做客。”

寶釵問:“可有說是哪個?”

寶玉撓撓頭:“不知,老太太倒愈發神秘了,只說明兒見了就曉得。”

紫鵑再沒心思摸魚了,心想天下哪能有這麽巧的事,昨兒才落腳,今天就呈了拜帖來,葫蘆裏可不是裝著你的蒙汗藥。

寶玉一直沒撈到和黛玉說話,眼珠一轉,從雪雁和紫鵑身上打起主意,對黛玉道:“溪水涼,兩個丫頭莫浸了濕氣,別玩太久。”

黛玉笑了笑:“隨她倆去罷,我可管不住!”

紫鵑看向雪雁逮的幾只螃蟹,現在是夏天,都還沒長肥,塞牙縫都不夠,於是讓她別瞎忙活了,挨了個大白眼。

又過了一陣,玩也玩了,說了說了,一行人慢悠悠往山莊走,正巧在岔路口遇到鴛鴦。

鴛鴦笑著迎了上來:“寶二爺,寶姑娘林姑娘,可算等著你們了。”

寶釵接道:“可是老太太有吩咐?”

“是,”鴛鴦含笑點頭,看了眼寶玉道,“想必你們都聽二爺說過了,明兒個要去拜訪不遠處的莊子,老太太想著這兩日辛苦,便不召大家夥兒去說話,好生歇息歇息。”

“不料方才有另一個府前來拜訪,說是也才到這邊來避暑納涼,都是城裏頭的一家,姑娘公子們年齡正相仿,想著認識一下。”

寶釵想了想,道:“這將將午間,突然來訪,廚房裏忙得過來?”

聞言,鴛鴦從笑臉換成了愁臉:“可不是呢。好在昨夜,我便讓廚房做了些涼菜備著,這裏地下有個冰庫,是去年冬天存的冰,鎮的菜還不至於壞,現下廚房裏正忙活著。”

寶釵誇道:“你當真心細。”

“不敢受姑娘誇讚。”鴛鴦應了一聲,轉身對黛玉和寶玉道,“可不敢在這裏耽擱,二爺同姑娘們快回去收拾,一會兒到正廳那邊來,客人們都在那處等著。”

說罷,鴛鴦風風火火忙去了。

寶玉看向黛玉,認真說道:“林妹妹,快回去換身衣裳,仔細在溪邊沾了水,你身子一向不好,可別病著了。”

他覆又轉向寶釵道:“寶姐姐,我先回院裏了,等會兒見。”

既然是鴛鴦來通傳,足見事情緊迫,紫鵑不敢耽擱,忙跟著黛玉回了屋。

惜春倚在屋門口,手拿刻刀正在削木頭,見黛玉回來了,同她隔著院子打招呼:“你回來了。”

黛玉沒空同她多說,只道:“嗯,你既收拾好了,快過去罷。”

惜春懶洋洋地道:“急什麽,左不過一些人情往來,你先去收拾著,等會兒我同你一道去。”

黛玉跨進屋裏,頭也沒回地道:“好,煩你等等我。”

雪雁用棉團替黛玉沾了沾臉上的灰塵和濕氣,來不及抹口脂,又回屋裏翻出衣裳,急匆匆伺候她換下,忙了個手腳朝天。

一通下來,她洩了氣,對紫鵑擺了擺手:“你陪姑娘去罷,我是忙不動了。”

紫鵑看她的衣衫也濕透了,確實來不及換,遂道:“好,你自個兒燒熱水泡下腿腳,去去寒氣。”

另一句話吞了回去:小心月事不調。

算了,別一句關心,倒領一句罵回來。

黛玉和惜春走在前頭,紫鵑跟在她倆後邊,默默觀察著周圍。移步到正廳,見寶玉和寶釵已落了坐,見她倆來了,點頭笑笑,算是打了招呼。

賈母自然坐在首座,旁邊還有個年歲差不多的老太太。下首處是王夫人和刑夫人,兩人都沒說話,俱是微笑以對。

席面分成兩列,賈府的小主子們坐在一側,另一側則坐著一個陌生小公子,並兩個嬌俏姑娘。

見黛玉和惜春在寶釵旁邊落坐,賈母對另一個老太太介紹道:“這倆丫頭,一個是我的外孫女,名叫黛玉,另一個是我的……”她頓了頓,笑道,“我的親孫女,叫惜春。”

老太太一邊點頭,一邊感嘆:“老太君真真享福,瞧這幾個孫子孫女,個頂個的一表人才。粗一打量,已覺伶俐可愛,再看,倒似那神仙下了凡來。”

紫鵑跪坐在黛玉身後伺候,聽聞這話心道:這嘴才真真抹了蜜。

賈母果然笑得見牙不見眼:“您呀,我若算作享了福,您老可不得洪福齊天,瞧瞧小公子,還有兩位姑娘,多麽貌正識禮,直叫人過目難忘。”

老太太回笑:“幾個猢猻,哪承得起這般言語。”

一番寒暄後,賈母看向寶玉,寵溺地道:“瞧你這淘氣包,見著兄弟姊妹們來了,還不趕緊見禮。”

紫鵑心裏難得替寶玉說句話,您老叭叭個不停,哪有他說話的機會。

寶玉站起身,掃了眼對坐的小公子,又將目光投在另兩個陌生姑娘的身上,堪堪打量片刻,拱手道:“在下賈寶玉,現兒個見到諸位,才知世上竟有這等人物,自覺相形見絀。”

對坐的小公子忙起身回禮:“在下馮嶺,表字擇棲,今日貿然登門,見賈公子如此謙和有禮,實自愧不如。”

兩人打個回合,寶玉作為主人家,自得一一見禮,看向馮嶺旁邊的姑娘,拱手道:“不知妹妹名姓。”

姑娘起身,微微屈身見禮,答曰:“小女名馮宛莊。”

刑夫人笑得燦爛:“寶玉可是不記得了,你同宛莊兒時還見過的,只因馮家老爺官職調配,調離了京城,方才今日再得見。”

寶玉一頭霧水,眼裏透著迷茫。

王夫人不動聲色地接話:“那時寶玉才多大,正是狗都嫌的年紀,哪裏還記得這些。”

刑夫人的笑僵了片刻,道:“也是。”

馮家這邊另一個姑娘倒是個活潑的,不等寶玉問到她這裏來,站起身自我介紹道:“我叫陸知言,今年十六歲,賈公子多大啦?”

寶玉還未來得及回答,座上老太太對賈母道:“這是我外孫女,家裏一向嬌慣著,養成了個莽撞性子,老太君莫怪。”

賈母笑言:“哪裏怪了,我瞧著很是喜歡。”

紫鵑瞬間反應過來,繞這麽大一個彎兒,不就是寶玉的相親局麽。

不過看這苗頭,這個馮家約摸和刑夫人有關系,來得突然,連賈母都像是沒有準備,說不定是刑夫人這邊直接安排的。

怪不得王夫人一臉菜色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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